这是关于古佛心的故事。
《五灯会元》里记录过这么一段对话。僧问:“如何是古佛心?”师曰:“东海浮沤。”僧又问:“如何领会?”师曰:“秤锤落井。”
老屋子是祖父的老屋子,后来有了我,便是我们二人的。老屋子的门暗红,吱吱吱会叫的那种木门,门上几块玻璃立着,爬进几株爬山虎,也添了些绿。祖父是喜这屋子的,于是忙上忙下,四处拾掇,喜欢吃果子,就栽上枇杷、樱桃,喜欢花,就栽上桂花、暗梅。这屋前屋后,便尽是些花草树,郁郁葱葱的长,也掩了这老屋,懵懵的我,就藏在这绿里,与祖父乐呵。老屋子前有棵梧桐,祖父便拿我与它比高,要我端正站着,笑呵呵地捏着刻刀在树干上划下一笔,然后拿那宽厚的手掌拍拍我的头,故作抿着嘴,拧着眉地低叹,“这树长得比孙儿快呀。”瞄到我作势要擒他的头发,忙摆摆手认输到:“孙儿快,孙儿快。”
老屋的夜静。祖父便搬出竹床,躺着,我便倚在他怀里。那时的我有梦,关于梦想,关于爱情,不懂“昨夜西风凋碧树”,也未曾“为伊消得人憔悴”,呆呆地望着夜空痴想,感受着祖父芭扇的习习凉风,便觉得岁月静好。
后来大了些,上了学,便落下祖父留在了老屋子,开始求学之路。寒窗苦读年年载,知晓了周树人、梁启超,也领会了毛泽东“数风流人物,还看今朝”的呐喊,同李白“仰天大笑出门去,我辈岂是蓬莱人”。时代像筛子,筛得每一个人流离失所,筛的少数人出类拔萃。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少数人,但我想成为少数人。笔下的疾书,心中的奋笔。念完一本本必修,墨胆空了又空,层层叠叠的试卷,红的刺眼的分数,日复一日的机械生活,父母的望子成龙,老师的桃李愿望……我们如同一根根时针、分针或秒针,在生活的平凡与精彩间兜兜转转,最慌不过自己的生命在老去时失去了价值。我想回老屋一趟。
老屋子是我的老屋子了。一个人的了。祖父走了。走的那天晚上夜很静,跟竹床夜望的那些夜一样,爬山虎也绿,老门也还吹的吱吱作响,果树也都硕果累累,门前的梧桐也还向着天长,祖父说梧桐长得比孙儿快,可祖父却比梧桐和孙儿都快,祖父又骗人了,孙儿想揪您的头发……
好吧,我既然无法寻回祖父,也无法一飞冲天,就将那“独上西楼”“衣带渐宽”看作浮沤,随缘任远,无所挂碍,到了最后,那些奋笔疾书的夜晚、困惑的泪水反而会像秤锤般结结实实落入井中,众里寻他千百度后,蓦然回首,一定会找到灯火阑珊处闪得耀眼的古佛心吧。 |